“他是河妖……”
    “我不是河妖，我是黑蛟！”
    魔迪蹭就站了起来，他很急躁的梗着脖子强调自己的身份，只是阿宁一个眼神投过去，他马上又怂了。
    阿宁没理他，转过头对慕清越说：“这事我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一会儿我让他们起尸，你问他们就行了。”
    慕清越看了看模样狼狈的魔迪，他难得多嘴问道：“你昨晚为什么想杀他？”
    这个问题，魔迪也很想知道。
    阿宁回头看向伸着脖子想探听的魔迪，她手一伸，刀尖就指向了他的脖子。
    “三天前，柳无颜来你，你答应了她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阿宁提到的事可不仅仅是让魔迪心里咯噔一下的小事了，此时此刻他全身的血都凉了。
    “小城主饶命呀！”
    魔迪又给阿宁跪下了，这次还咚咚的磕起头来。
    阿宁对他的举动不为所动，她往前迈了一步，刀直接搭在了魔迪的肩上，吓得他马上僵住不敢动了。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来，你放出手下的恶鬼打算偷袭我，你不在乎我的生死，你只想把我交给柳无颜。”
    “小城主，不关我的事呀，是那个妖女说……”
    “我对她给了你什么好处没兴趣，其实我对这世间也没什么兴趣。你敢对我动手，只不过是觉得我本来就应该怕你的老子，可惜你失算了，我哥不在不夜城，这件事对我来说根本不是坏事。就比如，我想屠龙，你就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说着说着，阿宁突然就没了说话的兴致。
    她看着手里的刀，心里想着要不要现在就解决了这个家伙。
    然后她就开始烦躁，她不喜欢自己这么不果决，有悖本能，这是很危险的事。
    阿宁身边的慕清越发觉她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存在感却异常强烈的压迫感。这东西俗称，杀气。
    “既然他和村里的事情无关，不如我们先处理村里的事吧，”慕清越很怂的赶紧解释：“县令很快就到，在他来之前，我应该先把事情了解一下，以免影响我们后面的行动。”
    阿宁偏头看向慕清越，压迫感十足的杀气如洪水扑向他，怕是没人能明白他此刻到底用了多大的胆量才能站着没动。
    慕清越苍白的脸上让阿宁从烦躁中抽身而出，她把视线移开了。
    “行，你问，我记。”
    慕清越只顾着庆幸劫后余生，他根本没注意到阿宁话里的那个“我记”。
    桌椅板凳、笔墨纸砚很快就准备妥当，阿宁有了一种回到不夜城的错觉。作为九方司里曾经的书吏，维持秩序她也会，这事她做起来可顺手了。
    一旦进入九方司书吏的角色，阿宁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这副面孔在九方司很常见，但是对于这里的这些位来说，还真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当然了，他们也确实见了鬼，因为阿宁不仅让死人睁了眼，她还让死人开口说话了。
    “我问的问题，你们谁知道谁举手，我让谁说话谁说。乖乖听话，不要捣乱，不然我会弄死你们的。”
    这话原本是东方司司长吴生的开场白，结果被阿宁学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为了这事，吴生还被安逸忙里抽空修理了一顿，不过安逸倒是没有要矫正他妹妹的打算。
    阿宁问的第一个问题很简单，那些据说是献祭给河神的童女到底去了哪里？
    她这边问题刚问完，那边豆蔻就难掩激动的大声喊道：“那些孩子都被送去了云州孟家！”
    阿宁用手揉着耳朵，她半垂的眼皮下眼珠转动翻了个白眼。不用她出声，豆豆就先捂住了她姐姐的嘴。
    “三姐你别喊，宁公子虽然是个好人，可他脾气很不好！”
    豆豆自认为说话的声音很小，最多也就她们姐妹俩能听到，可实际上连离她们最远的东风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宁懒得解释自己脾气好不好:“你从头说，慢慢说，不用喊那么大声，我都听得到。”
    在豆蔻的回忆和旁人的补充下，他们十几个人遇害的前因后果也浮出了水面。
    豆蔻家住在坛州城里，豆家有九个姑娘，豆豆不上不下是老七，豆蔻是老三。
    因为出生时有个算命先生说豆蔻是天生的富贵命，所以父母对她的关注比其他女儿更多一些。
    豆夫人一连生了九个女儿，小女儿出生后夫妻俩终于彻底歇了生儿子的心思。
    既然不生儿子了，夫妻两人一商量，他们就打算给命最好的老三招个上门女婿。
    自从豆蔻出生之后，豆家的小买卖越做越大，大家觉得这是从侧面应验了算命先生的话，所以她父母才想让她留在家里招婿。
    豆蔻十五岁那年，豆夫人多年未见的手帕交携子从云州回了坛州。
    阿宁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害人不浅的手帕交、万恶之源的娃娃亲呀！
    豆夫人的闺中好友嫁给了云州姓孟的富商，孟夫人跟孟公子这次回坛州是为了奔丧。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豆蔻和这位孟公子是定下了婚约。没错，就是云州那个孟家的孟公子。
    两人定亲后不久，孟老爷突然病逝，两个年轻人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就这样，一晃三年过去了。
    这些年里，豆老爷一直走南闯北，自然就听到了一些关于孟家的传言。
    豆老爷原本就有给三女儿招婿的打算，他一再听到关于孟家不好的传言，豆老爷对三女儿的这门亲事就更不赞同了。
    在这三年里，孟公子几乎每个月都会来坛州探望豆蔻。
    再加上孟公子长得人模人样，少不更事的豆蔻自然是喜欢的很，所以当她听到她爹要退了她满心期许的婚事时，她当然不同意。
    豆老爷可不管她同不同意，反正豆老爷和豆夫人一商量就把亲事给退了。
    亲事退了之后，豆老爷和豆夫人就开始寻觅合适的上门女婿人选。只是挑来挑去，两个人眼都挑花了也没挑出一个满意的。
    有一天豆老爷去外地谈生意，路上遇到劫匪，多亏一名家丁拼死保护他才能安全回家。
    这件事发生之后，豆老爷和豆夫人发现他们家这位家丁从品性到相貌，看哪哪都好的不得了。
    至于乡下人的出身，这个在豆家夫妻眼里更算不上问题。豆家三十年前也是乡下人，他们两口子看中的是这个人！
    被豆家夫妻看中的这个小伙子叫齐明，家住台县白浪村。
    齐家在白浪村属于外来户，他们一家是三十年前才搬到那里的，白浪村除了他们家都姓李，人家那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
    阿宁又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神奇的三十年前呀！
    要说这人呀，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豆老爷对齐明直言相告，说想招他做上门女婿，还是给三小姐招的婿。
    齐明心里其实是不拒绝的，他喜欢三小姐那是事实，但是他也知道三小姐一心想嫁的人是孟公子。
    得知父亲给自己敲定了夫婿的人选，豆蔻一急之下收拾包袱离了家。她的想法很简单，她要去云州找孟公子。
    家里的女儿不见了，豆老爷必然是要派人去找的呀，而齐明就在外出寻人的名单里。
    大家找了好几天，不但三小姐没找到，豆家的家丁齐明也不见了，事情发展到这里就不对味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豆豆才说豆蔻是和家丁私奔了。
    实际情况是齐明找到了豆蔻，但是豆蔻说服了齐明，让他放她去云州。
    齐明担心豆蔻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会有危险，所以他甘愿护送她去云州找孟公子。
    按道理两个人的目的地是云州，那和台县的白浪村完全是相反的方向，这也是豆豆为什么深信她三姐就是和家丁私奔的原因。
    豆蔻他们之所以改变了目的地，主要原因是他们在一家客栈里遇到了老熟人。
    经验证明，生活不仅有残酷，还有满满一盆狗血等着给你兜头浇下来。
    豆蔻他们在济州城的客栈里，遇到了豆蔻一心要去投奔的孟公子。
    要是只遇到这一个熟人真没什么，关键还有另外三个熟人，他们分别是豆家已经出嫁的二小姐豆华、她的丈夫万峰，以及万峰的挚友肖和。
    这事的残酷之处在于，孟公子和豆华举止亲昵，热络程度就是恩爱的小两口。
    这事的狗血之处在于，万峰和他们是一起的，不仅如此，他跟肖和亲亲热热就是恩爱如初的老两口。
    那一盆浇在头上的狗血呢，源自于入夜后，这四个人在一间卧房里愉快又和谐的相处。
    这事已经不是被生活抽耳刮子了，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的基本认知范围了。
    这男男男女的，豆蔻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也是，心心念念白玉无瑕般的完人，就这么突然的看到了他与往常截然相反的一面，大概换谁都要疯。
    豆蔻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担心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她想去问问孟公子，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
    齐明没敢让她这么冲动，因为他看到了比这些更肮脏更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