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被俘，你能不能杀了我？”
    这是他问苏长风的问题，却不想今日，却是他要来选择这个问题的答案。
    “哈哈哈哈...古来征战几人回啊哈哈哈哈哈...古来征战几人回。”
    苏长风放声大笑，陈清明落下一滴泪。
    “他在说什么？”
    不懂汉语的蛮子首领问身旁的有着汉人血统的随从，那随从将诗复述给他后，蛮子首领蓦然站起身。
    “快，来人，把他放下。”
    他四处呼喊着，下面的人手忙脚乱爬上城墙去解绑着苏长风的绳子。
    一道箭矢破空而来，直直的插入苏长风的心脏中，溅出来的温热血液喷在了蛮子的眼睛中，蛮子下意识的松了手，没有了绳子的牵引，苏长风的尸体从城墙上摔下，软趴趴的躺在地上。
    “接下来的事情...陈清明...靠你了。”
    苏长风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朝着陈清明的方向比了一个大拇指。
    陈清明瞧见那胳膊慢慢的落下，就像他心里落下的血一般，他那一箭，不但将苏长风杀了，也将自己的心捅了个穿。
    他抽出腰间的佩刀，高声呐喊着，交战中他杀红了眼，一刀斩下了对面蛮子首领的头颅。
    这场战役他们大获全胜，不仅将被掠夺的城池拿了回来，蛮子还被打的节节败退签了降书。
    陈清明觉得，他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了，等回去之后，他便离开军中，带着苏长风过一过自己打下的和平又安宁的日子。
    他站在躺在地上的苏长风身边，苏长风早已失了陈清明第一次见他时那股君子气，他浑身是血，整个身子软趴趴的，大抵是从城墙上摔下来时摔断了好几根骨头，口鼻处也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液。
    可令陈清明意外的是，他居然是笑着的，苏长风是闭着眼笑着走的。
    陈清明握着他的手，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苏长风早已没有温度的手上。
    “将军，都收缴好了。”
    陈清明的副将站在离他几步的地方轻声说着，陈清明擦了擦自己落下的泪，想开口回应他却发现嗓子早已经有些哑了。
    “你们先带着这些战利品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在这待一会就回去。”
    “可陈将军...”
    副将有些犹豫，他知晓苏长风与陈清明曾经是在一起八年的合作搭档，其情分自是与众不同的，可这北疆气候多变，待会指不定还要下起大雪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担待不了。
    “不必劝我，这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再说这离军营也没几里路，我已经习惯北疆的天气了，就算是在大雪中，我也认得回去的路。”
    陈清明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天。
    副将知晓陈清明的脾气，决定了的事情只有一个人劝得动他，更何况那人，还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是，那将军您回来的时候一路小心，蛮子狡猾又诡计多端，您多注意着些。”
    陈清明点点头，用帕子细心擦拭着苏长风脸上沾到的血迹与土灰，白色的帕子不一会儿就变得黑蒙蒙的，可陈清明毫不在意，将帕子在水里洗的干干净净，继续给苏长风擦拭脸上的脏污。
    北疆的冬天极冷，手沁进冷水里时，感觉那份冷都快要刺进骨头里，可这份冷丝毫不及半分苏长风早已冰冷的身体。
    陈清明摸着怀里早已僵硬的身子，想起关在军中的那些内鬼，有一个竟是整日里伺候苏长风的身边人。
    如今跳出来自爆，大抵是因为蛮子们确实被打的招架不住了，干脆破釜沉舟将苏长风绑了来与他们谈条件。
    可他们却从没想过，苏长风会这么毅然决然的赴死，甚至是以这般一样惨烈又决绝的方式。
    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已经开始纷纷扬扬的落起了雪花，陈清明还在给死去多时的苏长风擦拭口鼻中的血迹。
    他的手一直在抖，手上的血迹粘在刚刚擦干净的苏长风的脸庞上，雪越下越大，在陈清明穿的铠甲上积的越来越厚，陈清明瞧见苏长风脸上又被沾着的血迹，他手忙脚乱的又去擦。
    越擦越多。
    他瞧见自己手上的血迹，赶忙用身旁堆着的雪擦手上的脏血。
    在他眼中，天地间血红一片。
    他伏在漫天鹅毛大雪中，放声痛哭。
    “长风...长风...”
    陈清明与苏长风一起，渐渐被埋在大雪中，他与苏长风并肩躺着。
    “他们都说，北疆的雪特别美。来到北疆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他絮絮叨叨的念着。
    “长风，你说长安城里还能看到这么大的雪吗？”
    “长风，我要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啊？”
    “长风，我们回长安城好不好？”
    漫天的雪花眯了他的眼睛，他恍恍惚惚中听见苏长风在喊他的名字让他回去，他的意识猛的恢复过来。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雪中差点睡着了，他打了一个寒颤，在这种地方，睡着了不亚于死在这里，陈清明迷迷糊糊中想起让他回来的陈清明，攒了一把劲将苏长风的身体拉起来。
    他没什么劲了，苏长风又极沉，手被冻得红彤彤的，他只好拖着苏长风的身体去了与军营背道而驰的那座山上。
    苏长风曾经与他说过，等他们的仗打完了，便去那座山里瞧瞧，那山风水极好，说不定二人在那还能搞点宝贝什么的，再回长安城里日子便没有那么苦了。
    理智恢复过来的陈清明意识到，他没有办法把苏长风的遗体带回长安城，他们离长安城极远，若是在北疆便罢了，北疆天生天寒地冻，可以让苏长风的尸体腐烂的慢一些，出了北疆，尸体的腐烂速度让他到不了长安城就被拦下了。
    即便是到了长安城，他又要如何将腐烂生虫的尸体交给苏长风的家人。
    “长风，你莫怪我，你说过很喜欢北疆的雪，我把你埋在这山上，等我在长安城安定下来就来接你。我陈清明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钱，这山风水好，你就在这山上，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