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从没觉得自己的脑子这般清醒过。
    她的手早已冻僵，睫毛也落满了雪花，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城楼上的一举一动，她将自己体内的灵力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用来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另一部分用来收集早已死去之人的灵魂。
    生气与死气疯狂轮回和滚动着，天地间乌云翻滚，姜芜能闻到所有死去之人灵魂的味道，是辣的，却又是苦的。
    耳边是刀剑互相摩擦的声音，姜芜却不敢分神去关注场下的战况，对面的二十几个捉妖师，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她看着对面隐藏在雪里的城墙，突然有些眩晕，姜芜知道，自己似乎有些晕雪了。
    “小孩。”
    她开口唤待在自己身边的小士兵，萧茕没给他分配作战任务，只是让他跟着姜芜，替姜芜解决武器上的一些问题。
    “姐姐，什么事？”
    他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却被姜芜用空出的那只手按下了头。
    “抽我两巴掌，用点儿劲。”
    姜芜的话让小士兵一度怀疑自己因为暴风雪出现了幻听，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
    “我让你抽我两巴掌。”
    姜芜更大声的说道，甚至吃了一嘴混杂着雪的风，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让你打就快些打，不然我待会晕过去了，对面术士出手了你们能不能扛下一击都难说。”
    正在姜芜说话之际，忽而从对面飞来一只削尖了的羊骨直冲她的面门，姜芜敏锐的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一箭射出去，随后用胳膊压着小士兵的身子，两人一起弓着身子低伏在城墙后面。
    只听“轰”的一声，天空炸开一声巨响，两股灵力的碰撞，在空气中激荡出一阵阵的波纹，爆发出的力量溅起飞雪，轰隆隆的砸在姜芜面前的墙壁上，震耳欲聋。
    姜芜的耳朵响起一阵尖叫声，而在她臂弯下的小士兵，比她受到了更严重的冲击。
    “遭了。”
    姜芜借着城墙的掩护朝下看去，发现这股冲击力量对战场上正在打仗的士兵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他们出现了短暂的头晕眼花，身体乏力的现象，萧茕虽是妖，可这却是捉妖师的力量，他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萧茕意识到从对面来的力量大概是北疆的二十位捉妖师合力发出的致命一击，是冲着姜芜去的，而姜芜射出的箭上面也带着些许灵力，双方在空中碰撞爆炸引起了灵力的失衡。
    这股威压让他腿一软，半跪在地下，手里的剑尖抵在地上，萧茕感觉嗓子里都是血，每呼吸一次都是腥甜的味道，但他不敢懈怠，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调整自己的身体，仰头不自觉朝着姜芜所在的地方看去。
    这城墙是他加固过的，应该能抵御这股爆炸的冲击。
    没过多久，天上有绿色的碎沫降下，药草的香气冲淡了士兵们眼睛里的那层血雾，萧茕感到身子一轻，那股压迫感消失了，他用手扶着剑重新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沫，调动身体里所有的力气，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剑，割开了敌人的喉咙。
    而城池上的姜芜，则只是被雪和雪中混杂着的尘土呛得咳了两下，她用手扇了扇面前空中飘散的雪花和尘土，将掌心里最后一点带着灵气的神草塞进小士兵的嘴里，已经接近昏厥的小士兵只觉得身体里的气血突然一瞬间迸发出来，源源不断的涌进身体各处。
    小士兵睁开眼，看到脸上沾着灰土粉末的姜芜，一股热流顺着他的鼻子流下，他不自觉的用手一抹。
    居然是温热的血。
    这一抹在白茫茫中刺目的红，让姜芜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而这个哆嗦，彻底治好了姜芜的晕血，就好像是有红色的污渍滴在了姜芜的脑海中，随后一点点扩大，散开充斥着姜芜的整个脑子，让她逐渐清醒。
    “能听到我讲话吗？”
    姜芜忍着耳朵里的嗡嗡作响，感觉自己嗓子里也充满了血的腥气。她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吞下那口腥气，姜芜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那小士兵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姜芜的话，姜芜松了一口气，脑袋里那种眩晕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要不然你先跟着郎中他们撤去后方，我这边暂时没有需要你的地方。”
    姜芜瞧着他有些发抖的手指，她想起萧茕跟她说过，这小孩是孤儿，如今他第一次上战场便看到如此残酷的画面，姜芜怕他有些经受不住。
    却不料那小士兵摇了摇头，拿过姜芜扔在一旁的弓，指着上面的裂痕对姜芜说道。
    “姐姐，我不走，只这一下你的弓就裂了这么大一条缝，若是再多来几下，弓断了，这道防线也就守不住了，到时候我即便躲在再后面的地方也都是死路一条。”
    他低着头，看姜芜那张弓裂开的痕迹，冻僵手指翻飞，顺着弓裂开的纹路细心的修补姜芜的弓。
    “我是在军中长大的，而且我的爹娘就是死在战场上的，不然为何我明明是一个孤儿，却如此精通这些兵器。”
    “我不怕的。”
    “前几日陈将军让我们登记自己的名字，说打赢了仗之后，我们若是殁了，就回长安修一座石碑，刻上我们的名字。可我忘了写我爹娘的了，姐姐，若是我死了，能不能麻烦你让陈将军把我爹娘的名字也刻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姜芜小心翼翼的说道。
    姜芜一把将那纸塞进小士兵的怀里。
    “自己去刻。”
    她低伏在城墙后面，让那小士兵盯住萧茕的一举一动，若是发现有人有任何伤害萧茕的行为，不论敌我一律射杀。
    而她自己则是继续盯住对面的一举一动，或许是对面这一击耗费了大量的灵力，许久的安静让姜芜有了许多时间思考。
    她听到耳旁的小士兵射出了好几支箭，甚至还有几支箭射回来，插进了她们面前的墙壁之中。
    空气中有特殊的气味飘来，姜芜闻了闻，是一股很奇异的树木灰的味道，味道有些熟悉，但姜芜不记得在哪闻到过。
    他们这一击耗费大，杀伤力强，单凭他们自己是无法打出这股力量的，需要一个灵力极高的术士，从每个人都身体中抽取这部分的灵力，压缩成非常强的一股力量再打出来。
    那些捉妖师里面有高手，甚至术法不在她之下。
    姜芜想道。
    还是有些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