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突如其来的抚摸唤回了小川的神智，他惊魂未定的看着赵凌。
    “我会带你离开这儿。”
    赵凌眼里是笃定和从容。
    因为鞭伤，赵凌一夜都没有真正的睡着，而且床板又硬又冷，他还只能侧着躺，刺耳的哨声响起时，他刚刚酝酿出睡意。
    纵使心性坚韧，此时的赵凌也难免生出狠厉的想法。等他走的时候，一定要一把火把这儿烧光！
    早饭就是一点儿稀粥咸菜，赵凌食之无味但还是吃完了。
    经过昨晚的睡前聊天，小川今天倒是有些不一样，死寂空洞的瞳孔里似乎多了点光亮。
    走到厂房门口，赵凌听到了车声，他看向大门口，有一辆大货车开了进来。
    大货车停下，马仔吆喝着让人去下货。
    原来是来送废料制品的，赵凌轻声问小川这大货车一般多久来一次。
    小川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给赵凌比了一个“三”和一个“一”。
    “三天一次？”
    小川点头，赵凌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
    一旦进入厂房他们是没有休息时间的，每个人都机械的做着手上的活儿，赵凌看似顺从的借着每一次拿材料的机会观察周围。
    小川说过，这里并不止他们这一个厂房，旁边还有两个，每个厂房里有六个“组长”看管。
    这个地方有两个老板，但都很少出现。
    厂区外围都是高墙电网，有前门和后门，时时刻刻都有人把守着，除了“组长”，其他人基本不能靠近。
    而能来这里的车辆除了送原材料的就是“送货”的。
    “送货”的多久来一次并不固定，不过并不频繁，几乎是很久才会来一次。
    赵凌一心二用，一边机械的做着手上的活，一边开始飞速思考从哪里找突破口。
    就在他脑子转的飞起的时候，熟悉的呼啸声响起，赵凌反射性就想躲避，不过鞭子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赵凌右手边的男人半天都没动作所以挨了打。
    这个男人赵凌有一点印象，吃早饭时就坐在他的对面。
    不经意的抬头对上，男人形容枯槁，五官凹陷，在食堂灰白的灯光照应下，就像一具僵尸。
    马仔那一鞭子下去，男人没有痛叫，而是面朝下直挺挺的倒下，好像真的要变成僵尸了……
    马仔见状丝毫不慌，他走近，嘴里骂骂咧咧的踹了地上的人两脚。
    “操你妈的，装死是吧？”
    但即使被踢到肚子，男人依旧一动不动。
    马仔皱眉，不耐烦的用鞋在男人身上翻动。
    “不会真死了吧？”
    这边的动静引来其他马仔的注意，沙子也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
    “这家伙报废了？”
    他们的语气里只有郁闷，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害怕和对生命流失的紧迫。
    一个马仔离赵凌很近，赵凌原本缩着脖子作惊恐状，可突然他皱了皱鼻子，眼神骤然凛厉。
    他在这个马仔身上闻到了微弱的烟膏味，烟膏是他那个时代的说法，而在这里，烟膏那种东西被叫做毒品……
    上一世戏班子里的副班主就是因为被船商带着染上烟膏，然后抽坏了一把好嗓子，抽空了曼妙的身段，最后人不人鬼不鬼的被赶出戏班。
    所以戏班里的人都知道这东西有多恐怖，而马仔身上的味道和副班主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再仔细看马仔，这人明明是作威作福的一方，外貌状态却比这些被奴役的人好不到哪儿去。
    回想起副班主着迷上瘾时癫狂的情境，赵凌眼底逐渐暗沉，一旦染上烟膏，人就会丧失理智，变成只求烟膏的狂徒走狗……
    几个马仔检查后，确定倒下的男人没了生息。
    “操，晦气！”
    “真他妈没用。”
    “行了，先想想怎么和老大说吧，昨天开会还说过最近风声紧，暂时不要出事。”
    “怕什么？还像以前一样处理呗。”
    马仔们不避着人就开始讨论对男人的处置。
    赵凌敛回神智就看到两个马仔嫌恶的各自提起男人一只脚往外拖，他们的动作随意不耐，好像手上拖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麻袋。
    赵凌的手脚后知后觉的泛起寒意，他似乎懂了小川的那种惊骇。
    在郡主府的时日里，他也听说过有不守规矩的下人被处死，但从未亲眼见过。
    而来到这个时代，这里讲究的是遵纪守法，更没有随意打杀人的事情再轻易发生。
    但这儿的人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他必须要谨慎一点，他不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还有重开的机会。
    尽管死掉一个人，但对众人而言，就仿佛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马仔不在意他的死亡，而其他人早已经麻木，好像他们也已经死了。
    午饭时小川也心不在焉的吃着，突然一个红苹果放在了两人前面，小川被吓了一跳，小兽般戒备的看向放苹果的人。
    恶作剧得逞的马仔嘿嘿一笑，然后看了眼赵凌，凑到小川耳边说道：
    “这是麻子让我给你拿的。”
    小川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打了个颤栗，赵凌甚至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马仔看到他惶恐的样子笑的更开心了。
    “他明天就回来了咯。”
    小川闻言紧紧闭上眼，似乎这样就可以隔绝掉一切有威胁的事物。
    这般自欺欺人的模样大大满足了马仔的作恶欲，他将不怀好意的视线投到赵凌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不过你先别害怕，你这个室友应该也挺合麻子的口味，没准儿他能给你分担一些呢。”
    赵凌闻言惊恐的瞪大眼，然后连忙低下头不敢和马仔对视。
    眼看两个人都被他吓得跟鹌鹑似的，马仔哈哈大笑着起身，哼着歌走了出去。
    小川拿着勺子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注意到他用力过度以至于发白的纤细手指，赵凌抬手覆在他的手上，等小川冷静下来他才拿开。
    “不要怕。”
    赵凌的声音清冷，可却莫名的带给小川安全感，他眼眶泛红，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最后那个红苹果被赵凌掰成两半和小川分吃了，他管这叫保护费，小川一听恨不得让他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