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四娘和任小芃躺在床上，她放低了声音试探着问，言语和神情里全是恳求。
    黑暗中，她看不见任小芃的脸色，却能听见小姑娘平缓的呼吸声。
    薛四娘以为任小芃睡着了，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皱着眉头推了推身边的任小芃。
    “我没银钱。”任小芃并不讨厌外人触碰自己，可今日和薛四娘在一起的时候，她却觉得腹部很是难受，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我年纪还小，拿了银钱也没地方用。”
    说完这话的时候，任小芃的脸却不自然的红了。
    她说了谎。
    这一年来，姜子鱼忙碌的时候，是她负责帮忙看着铺面。
    村里的人淳朴，压根不会趁着姜子鱼不在，欺骗她，少给银钱。
    私下，姜子鱼也会给他们零花，而或许是因为穷怕了，无论姜子鱼给她多少，她都会全部攒起来。
    她想攒多一些，等姜子鱼及笄的时候，用攒下来的银钱给姜子鱼打一枚好看的银簪子。
    “你糊涂。”薛四娘摸着黑，想要去牵任小芃的手，可却没想到任小芃下意识开始躲避。薛四娘只认为自己抓错了地方，又道，“你如今也十岁了，再过几年就要说亲了，你怎么能不攒一些贴己的银钱呢？姜小娘子对你好，她总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她往后也是要嫁人，要生儿育女的。”
    “到时候她有自己的孩子了，那你算什么呢?小芃，你要替你自己想想啊！”
    “娘替你出个主意吧！”
    任小芃声音很小，她问，“什么主意？”
    “姜小娘子在安县不是有个铺面吗？”薛四娘见任小芃回答自己，便赶紧说，“你就同姜小娘子讲，你想去铺子里做事。我特意问过，说是在铺面里做事的伙计，一个月有好几百文的工钱呢！”
    “金大财养的那些孩子，和你年纪差不多，但是他们毕竟是外面的野孩子，手脚从小就不干不净的。你不一样，你在姜小娘子身边也有好些日子了，姜小娘子肯定不会拒绝你的。”
    “她连金大财那边的孩子都愿意收留做伙计，又何况是我们聪明的小芃呢？”
    任小芃年纪小，家里很多的事情，她都不需要操心。
    她压根不知道金大财是做什么的，只知道铺面里那些大她几岁的伙计们，待她一直都笑嘻嘻的，对她也很客气、礼貌。
    他们拿了工钱的时候，还会买肉包子给她吃。
    他们还会夸她长的好看，算盘也打的好。
    所以在薛四娘说他们是‘野孩子’的时候，任小芃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们才不是野孩子！”任小芃的声音不大，可言语里的不喜却显而易见，“你赶紧睡吧，明儿你也赶紧走。”
    “我不喜欢你。”
    从头到尾，任小芃都没有唤过薛四娘一句母亲，她从心里反感薛四娘这个人。
    薛四娘没想到乖巧又温柔的任小芃突然会讲这么一番话，她气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哭嚎着，“我是做了什么孽啊，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找回来的孩子，居然如此的不孝！”
    “我是你娘，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对你娘说话的？我十月怀胎生下你，你便是如此对我的？”
    薛四娘哭的声音不小，差点惊动隔壁屋子的孩子们。
    任小芃怕弟弟妹妹们担心自己，她也坐起身子，扯着薛四娘的衣袖说，“你别哭了，赶紧睡。”
    薛四娘也知道刚和任小芃相见，不好闹的太过分，虽然不高兴，但是终究只能哼哼唧唧的点头倒头睡了。
    这一夜，任小芃压根没睡着。
    等天一亮，她看着熟睡的薛四娘，心里更是不舒服。
    她起身穿好了衣衫，摸着黑出了屋子。
    厨房里，高氏已经在准备早饭了。
    “小芃！”高氏一见任小芃，赶紧迎了出去，她说，“好孩子，你怎么不再睡一会，等早饭准备好了，我会喊你起来的。”
    任小芃赶紧摇头回答，“高婶，我睡不着，让我帮你吧！”
    高氏见任小芃的眼下一片淤青，又知道她昨日胳膊受了伤，便让任小芃帮自己烧火，没有做什么重活。
    因为春日的来临，长在山内的野菜也开始冒了头——
    任小树跟着孩子们去山里挖了野菜回来，说是想给姜子鱼尝尝。
    家里虽然不至于穷的吃野菜，可姜子鱼却喜欢这些野菜的鲜美。
    高氏准备了一锅加了碎玉米的粥，又煎了一些鸡蛋饼，再把野菜煮熟后撒一点盐巴，做成爽口的咸菜。
    姜子鱼曾吩咐高氏每日要给孩子们煮白水蛋，高氏也没有忘记。
    等早饭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姜子鱼也起身了。
    姜子鱼瞧见任小芃在烧火，帮高氏打下手，便忍不住笑着说,“哎呀，今儿的早饭可真香啊，我在梦里便闻见这个味了。”
    “香吗？”任小芃没听出姜子鱼话里的意思，反而是老老实实的说，“应该是野菜的香味？是小树特意去挖回来的！”
    因为姜子鱼曾说野菜味道不错，任小树就领着孩子们，差点把门口的小山坡给挖秃了。
    姜子鱼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她不习惯大鱼大肉，反而是喜欢吃一些青菜。
    这些日子，她身边的人也摸索到了她的喜好，每次都会特意准备一道她喜欢吃的菜。
    “辛苦你们了。”姜子鱼进了厨房给高氏打下手，准备吃完早膳后，开始去做点心，便对任小芃说，“小芃，去叫其他人起来吃早饭。”
    任小芃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她和往常一样，去叫了所有人起来，然后准备水给他们洗手、洗脸，而薛四娘压根不用人喊，便已经起来了。
    “呀——”薛四娘坐在桌子上，看着冒着香味的鸡蛋饼，也不等方耀宗发话，赶紧抢了几张放在自己身前，“这早饭也太丰盛了吧！”
    “我昨天一路从老虎沟赶过来，真的是累坏了！”薛四娘赶紧把鸡蛋饼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像是会有人和她抢一样，一边嚼一边说，“还是小芃心疼你娘，知道早早起床给你娘准备鸡蛋饼！哎，这里面要是再加点腊肉就更好了，我喜欢吃肉，不怎么喜欢吃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