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真的在穿过一层幕布，浓厚的黑暗压得顾言喘不过气来。但他的脚步并没有因此放缓，而是坚定地向前走着。
几秒后，如鱼跃出水面，顾言突破了黑暗的束缚，整个身子顿时一轻。
耳边雨声依旧，睁开眼睛，昏黄的路灯映照着陌生城市的街景。
此时应该已是深夜了，街边除了些提供夜生活的店铺与一些小超市外，大部分商店都已关上了门。附近的居民区也只有寥寥几户的窗口还亮着灯，与远处写字楼装饰的霓虹和部分楼层遥相呼应。
淋着大雨，顾言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向着不远处闪烁的霓虹走去。他清楚，接下来，他将在那里见证一桩罪恶。
“救命！”
“有谁来救救我！”
“救命！”
果然，走了几步，他便听见雨幕中传来了少女撕心裂肺的呼救。
脚下顿一顿，顾言继续向前走着，没过几秒，便穿越了层层雨幕，看到了夜店门口的场景。
三个酒气冲天的男人围着穿着白裙的少女，不顾少女的哭喊将她往阴暗的巷子里拖去，在挣扎中，少女的白裙不少地方破损，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显露出花季少女曼妙的身材。
这显然更让凶恶的男人们兴奋，他们近乎暴虐地在少女身上抚摸着，留下大片的青肿。
“救命！求你救救我！”
忽然，少女看向了顾言，大声向他呼救。
可顾言知道，这并非是在向他。
偏过头，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中年男人，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暴行，捏着公文包的手几次握紧又松开，神色满是挣扎。
“对不起。”
几度犹豫之后，最终，男人偏着头嘴唇微动发出蚊呐般的声音，攥着发白的拳头快步离开，将少女绝望的眼神抛在身后。
“呸！孬种！谅你也不敢坏了你爹的好事。”
看到男人离开，三人中领头的那人轻蔑地吐了口唾沫，穿透顾言的身体落在了积水中，溅起一小片转瞬即逝的水花，恰如女人的呼喊。
默默收回视线，顾言轻声叹了口气。他无意指责对方。毕竟在这个时间段还行色匆匆的人，无非都是为了生活而死命奔波的普通人罢了。
而眼前三人中任何一人随便拿出一件身上的饰品都足以支持一个普通家庭一月的开销。这些纨绔子弟，男人得罪不起。
这是最无可指摘也是最可悲的理由。
“明明知道原因，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愤怒？”
看着少女绝望的脸庞，顾言喃喃低语。
他站在巷口，听着男人们的尖笑声，只觉胸口闷得慌，像是被压了块巨石。
此刻他真的很想冲上去，狠狠地教那三个人做做人，就像在之前白薇薇营造的幻境里那样。
可他做不到。
因为这一切都是过去发生的历史，无从改变。
如今，他能做的只有配合薇拉让对方解脱。
巷道中传来响亮的耳光声，随即便是人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以及布帛的撕裂声。可伴随着女人痛苦的呻吟，巷道里突然传来男人混乱的争吵声。
“老、老老大……我、我好像打多了！”一个男人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
“打了多少！？”
另一个男人慌张地问，伴随着一阵皮带碰撞的哗啦声，显然那人正在快速穿着裤子。
“一……一整支……”
“一整支？？？”男人难以置信地吼道，“你他妈的哪来的一整支？”
“她吐血了！吐血了！海、海少，这、这下怎么办？要不要叫救护车？”这紧张的是第三个男人的声音。
“叫你妈的救护车！你是不是想死？”海少暴怒地吼着，随即他的声音又冷静了下来，没有半点喝醉的痕迹。
“这女的死定了，我看过的，这里没有摄像头，今天又下了这么大的雨……只要咬死不说，没人知道这是我们干的！”
“大不了……”他略微迟疑，随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再求求我爸！”
“md，因为你到手的鸭子都飞了！”
伴随着男人恼怒的声音与一声响亮的耳光，巷道里传出杂乱的脚步声，三个男人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蹿出来，消失在了雨幕里。
冷冷地看着三人离开，再次深呼吸了一口，顾言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小巷，最后停在了一具不断抽搐的躯体旁。
在闪电光芒的照耀下，白薇薇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素白的身体上满是伤痕，口中不断吐出鲜血与白沫，她身上的血管一根根凸起，扭曲了原本柔美的面孔，像是恶鬼般狰狞。
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处空间到底是什么地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现在他这个虚影终于有可以做的事了。
半蹲在地，虚握着白薇薇的手，顾言低垂着眼帘默默地陪伴着对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几分钟后，痛苦不堪的白薇薇终于不再挣扎，满是青紫伤痕的手穿过顾言的幻影重重地落在污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尽管知道自己无法将其合上，顾言还是轻轻用手拂过白薇薇的眼睛。然后顺着那怨毒的视线，看向巷道入口。
在这个漆黑的雨夜，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巷，他猜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白薇薇这怨毒的视线究竟是针对的谁。
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但也过于天真，以至于所托非人。
透过那层层雨幕，顾言看到了那个去而复返的背影。那道背影，他熟悉无比。因为之前，他便用的那个背影主人的脸！
魏启明早在男人们施暴时便已经出现在了巷口，甚至男人们的争论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懦弱地跑开，抛下自己的女友，让她在这阴暗脏乱的巷道里走到生命的尽头。
所以他才放弃渝川市的机会逃到广阳市。
他或许在欺骗女人上是一个好手，或许他可以骗自己丧事喜办，但是他永远骗不了自己的良心。
“就让我，来帮助你安息吧。”
轻声做出承诺，顾言站起了身子，看着自白薇薇死后便越发浓郁的阴影，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越过女孩的身体，他张开双臂拥向从巷道深处涌来的黑暗，融入其中。
一秒，两秒……
时间缓缓流逝，可黑暗始终未曾吞噬白薇薇的尸体，只是静静围绕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几分钟后，一阵新的脚步声出现在了小巷里，伴随着一道讶异的雌雄难辨的声音。
“没想到这次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一个罩着黑红斗篷的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白薇薇尸体旁站定，弯下了腰。
来人的脸模糊不清，无数张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面容在其中变换，仿佛一团变动不居的云雾，分外诡异。此时，这无数的面孔都充分地表达了同一个情绪——欣喜！
“还残留着意识吗？”
人影摇头感慨：“真可悲啊，被自己的爱人抛弃又遇到了这种事。”
“想报仇吗？”人影问道。
大雨中，白薇薇扭曲的身体一动不动，可人影却好像听到了答案。
“一个被怨恨浸透的纯净灵魂。真想知道你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人影低声笑着，期待的声音像是在咏叹。缓缓直起了身子，他伸出苍白的手来。掀开的斗篷间，隐约可见内侧密密麻麻的扭曲线条。
一枚闪着微光的玉佩从他手中坠落，翻转着落在白薇薇的尸体上。一经接触便如人参果落地般陷了进去，消失不见。
随着玉佩的消失，整个小巷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如同黑泥一样将白薇薇的躯体淹没。
伴随着一阵模糊不清的低语，几秒后，小巷再次恢复了平静，此刻一道电光闪过，整个小巷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电光之后，小巷再次陷入黑暗。这次，再也没有光亮起。